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互助养老,农村养老中的乡土智慧 | 农经观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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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,中央一号文件提出“鼓励开展村级互助性养老服务”。政策背后,是一组不容乐观的数据,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:农村60岁以上人口1.21亿,占比23.81%,比城镇高7.99%。

这些农村老人,一身上没钱,2024年农村居民月均养老金仅204.7元;二身边没人,这些老人超半数子女常年外出务工;三身体有病,根据2024年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,农村老年人患有慢性病的比例为80.0%。

这一亿多留守乡村的老人,曾是国家粮食生产的基石,当岁月流转,劳作不再,如何让他们在满足基本的温饱之余,日子过得体面一点,是一个不小的挑战。

当孝道遇上空心化

四川省青神县诸葛村,土地流转达到99%,青壮年都不在村,在外务工,大部分低龄老年人基本上都是就地务工。

党支部书记马学兵看着村里的老龄化名单发愁:全村43%是老人,按联合国的标准,60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超过10%就进入了老龄化社会。

诸葛村不仅老龄化严重,而且还高龄化和空巢化。村里有一名残疾老人,自己无法做饭,这户农户子女委托邻居给照看下,不用给老年人做饭,仅仅帮着看看老年人安全状况、生病了没有,每月给邻居500元的劳务费,但过了一段时间,邻居还是不愿意照看、嫌麻烦。还有一户80岁的老年人虽然送到了养老院,但养老院有很多管理规定老年人不适应,老年人在村里自由惯了,还喜欢中午喝点酒,养老院也不允许,住了一段时间就跑回村里。

长期跟村里老人打交道的马学兵说:“老人要的不仅是口热饭,更是活得要有滋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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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:诸葛村群众参加“月圆中秋”主题文化活动。

北京市平谷区罗营镇的上镇村村支书刘德宏反映:“我们村生态环境好、空气好,氧气离子比市区高很多,也适合老年人平常生活。”

老年人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村庄生活,是一个普遍现象。即便孩子有孝心也愿意把老人接到身边,但大部分老年人不适应城市生活。有不少带老人外出的村民反馈:我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认识的其他爷爷奶奶辈,没有哪个愿意来城市,到了那个年纪,即使出远门一趟都是折磨。好不容易到了城市,我们每天早出晚归,老人只能关在小屋子里更加孤独,还不如留他们在村里更加自由自在。

最终一边是子女在昏暗逼仄的城市出租屋独自生活,另一边是老人在空旷荒芜的村中独自生活。不少缺乏照料,行动能力差的老年人,连白天吃饭都成了问题,又如何能安享晚年?

一餐热饭里的乡土智慧

诸葛村的“长者食堂”开张前,争议不断。

开食堂的起因,是不少老年人的亲属无奈地找村党支部书记马学兵商量,能不能让老年人在她家吃饭,每月交纳生活费。马学兵虽然热情心细,但人一多也照顾不过来,结合全村的情况,索性考虑开个“长者食堂”。

村民代表大会上,有人质疑:“一顿饭8块,养老金才200元,吃得起吗?”最终诸葛村的“长者食堂”每餐定价6元,对80岁以上老人再减半。但更大的难题是运营——村集体年收入仅13万元,人工成本就占一半,马学兵再次陷入焦虑中。

北京市平谷区罗营镇的上镇村独居老人吃饭难、看病难的问题,也让村支书刘德宏很头疼,村里尝试引入专业养老机构,每月几千元的费用却让老人直摆手:“还不如把钱留给孙子念书。”

最终,上镇村选择“软硬兼施”——改造闲置农房为养老驿站降低老人们的养老成本,驿站落地,问题接踵而来,外请的陌生养老服务人员给老年人服务,老年人反而不习惯,不知道如何跟陌生人打交道。

几经协商,上镇村采取了微网格+互助养老模式。按村庄划片,就近寻找村级互助养老服务的志愿者。这些志愿者都是街坊邻居,老年人都认识是谁家的孩子,平常都是熟人,老年人与他们交流起来比较方便。护理员王晓霞说:“老人见生人就躲,但对我家几口人都门儿清。”
熟人社会的信任,就这样组成了最坚固的“养老院围墙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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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:两个老人在上镇村文体活动室打球
诸葛村的马学兵也决定向熟人“借力”:将食堂外包给本村红白喜事厨师,用电动车送餐,动员低龄老人当志愿者。

诸葛村的老年人划分为4个阶段:一是低龄健康老年人,一般是60岁到69岁,这部分老年人还能继续参与村庄治理、社会交往、市场劳动等;二是中龄老年人中的健康老年人,一般是70岁到75岁,这部分老年人失去劳动生产能力,但能够独立生活,可以自我照料;第三阶段是中龄老年人中的亚健康老年人,一般是76岁到79岁,这部分老年人失去生产劳动能力,不能独立生活,可以自我照料,需要他者介入的养老服务;四是高龄老年人和患病群体,一般是80岁以上,这部分老年人不能独立生活和自我照料。

马学兵觉得真正需要养老服务的是后两部分群体,可以充分调动低龄老人和中龄健康老人的力量进行互助养老。

73岁的杨永东是诸葛村一名低龄老年人志愿者,每天穿上红马甲,骑上电动三轮,穿梭在田间小道,保温锅里装着红烧肉、炒时蔬和蛋花汤。车头挂着小喇叭:“诸葛村长者食堂,每餐6元,热乎送到家!”
从2021年开始,杨永东已经连续4年多时间在坚持为高龄、失能老年人提供送餐服务,避免了高温天气老年人难以走到食堂就餐,刮风下雨老年人无法出门的困境。他送餐的老年人日常共有22户,高峰的时候达到30多户。像他这样的志愿者,村里还有12名,他们分片区给老年村民送餐。村民王玉兰、周国凤是90多岁的老两口人行动不便,已经不能做饭了,每天到中午饭点,夫妇捧着杨永东送来的餐食感叹:“比儿子做的还合口味。”

送餐不仅是喂饱肚子,志愿者们每日“打卡”老人家中,查看安全、代买药品,甚至救了12条命,4年多来,他们拨通12次急救电话,将突发疾病的老人从死亡线上拉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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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:杨永东正从“长者食堂”出发,为60岁以上老人送餐到户。

代际互助与“时间银行”

互助养老,面临的挑战也不少。

首要的挑战,是人的问题。像湖北恩施州65%的互助员超60岁,山区服务半径超10公里,时间一长,互助养老中志愿者人员积极性都会下降。不仅是恩施州,因为老年人的事情特别多,尤其受病痛折磨的老人脾气都不太好,各地互助养老中的志愿者都很难坚持下去。

另一个挑战,是钱的问题。中西部地区大部分农村村集体收入能在10万元左右是不错的,10万元需要用于村里的垃圾清运、道路维修、路灯电费、水渠等公共设施的维护,一旦这些支出以后,能够用于开展互助养老服务的资金就很少很少了。

面对挑战,各地根据具体情况都在进行各种创新。在解决“人”的难题上,“时间银行”模式,受到了普遍欢迎。

在浙江丽水的“银龄互助社”,74岁的退休教师叶奶奶带领23位低龄老人组建服务队:“我们帮80岁以上的老人打扫卫生、代购药品,存下的‘时间币’可以兑换家政服务。”这个模式已覆盖全县197个行政村,累计服务时长超32万小时。

而在湖南华容,62岁的张桂芳用800个“时间币”兑换全年理疗服务:“给独居老人送餐能存分,帮邻居看孩子也能存分。”当地的村养老驿站由闲置校舍改造,积分可抵消费券,甚至计入学生社会实践学分。广西巴马的“亲情银行”让独居老人日均获得2.3次探访,抑郁倾向发生率下降41%。

“时间银行”这种代际互助不仅缓解了养老压力,更重建了乡村社会的伦理结构。

图:村民在华容县三封寺镇华一宜康中心

河南鲁山的“以老助老”模式,年均节省政府养老开支超千万元;在湖北郧阳72岁的木匠杨大爷每天修桌椅3小时,换取免费理发。“劳动积分+星级评定”模式下,老人承包菜园、评选“互助之星”。村支书汤才万说:“互助不是施舍,是互相把日子过得更暖和。”

这些鲜活的互助养老实践揭示了一个真理:乡土社会的互助传统与现代治理理念并非水火不容,而是可以形成有机融合。

更多养老政策也正与乡土的双向奔赴,新版《老年人权益保障法》优先审批养老设施用地;中央财政年划10亿支持试点,广东清远“乡贤+党建”募资2.3亿建317个村级养老站;雄安试点“智慧互助”系统,AI预警独居老人异常行为。

在加快建设农业强国的历史进程中,乡村互助养老的故事正被一砖一瓦砌进每一声乡音、每一寸土地。农村养老依靠的不是专业养老机构高楼与床位,而是送餐车上的保温锅、志愿者红马甲上的汗渍,以及老人端着饭碗时的一句:“这日子,有滋有味。”

作者 |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 周向阳 副研究员

编辑 | 杨婧轩

责编 | 赵宁宁

栏目主理人 | 曾丽清

监审 | 宋锦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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